日本人在京非法办幼儿园 38个孩子挤在一套单元房

　　这是1月14日上午，北京朝阳门外交公寓大院南门，过去这里是外交官、外国专家暂住的地方，普通人很难进入。怕记者找不到幼儿园，武警战士耐心地说明应该如何走。其实，7号楼就在南门口边，但记者按想象中的幼儿园的样子，怎么找也找不到。最终，只好按广告上标明的地址，进入1单元时，发现单元门的门禁已坏，推门可直接进入。
　　“幼儿园啊？”邻居指着一个普通的单元门说，“没错，就是这儿。”
　　38个孩子挤在一套单元房
　　虽然心里有所准备，但开门瞬间，还是被里面传出的噪音吓了一跳。一名自称代旭的中国老师接待了记者，记者以日本朋友将到北京工作，想给孩子找家幼儿园为借口，进入了这家“七色幼儿园”。
　　按目前国内幼儿园办园规定，必须是独门独院，绝不允许开在公寓楼里，每个孩子活动面积不少于8平方米，此外，绿化面积、教室面积、居住面积等都有具体要求。
　　然而，这家“七色幼儿园”建筑面积只有150平方米左右，扣除“园长办公室”、厨房、厕所、过道等，孩子们只能在两间共50平方米左右的空间中活动。
　　记者数了一下，当天共有38名学生，加上5位老师、两位厨师，门口换鞋间的地上，铺满了各式各样的鞋，这么小的空间，这么多孩子，发出的吵闹声之大可想而知。代旭解释说，正常情况下，应该是45名学生，今天有7名孩子没到。
　　没有床，孩子们睡在地板上
　　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房子，是孩子们午休的卧室。匪夷所思的是，居然没有床，按北京市幼儿园管理规定，幼儿园必须提供床铺，代旭的解释是：“人家日本人不喜欢睡床。”
　　不睡觉时，铺盖一收，这里就是孩子们的活动间，孩子们来回奔跑，地上的浮尘扬起，复合木地板散发出的独特气息令人印象深刻。
　　这里没有户外活动空间，也没有绿地，在整个“幼儿园”中，记者看不到任何专业设备，除了一架声若洪钟的电子琴，一旦它鸣叫起来，连孩子们的吵闹声都会被盖住……
　　没有任何安全措施
　　防火防盗，这是任何幼儿园最重视的工作，根据北京市相关规定，所有幼儿园都必须设置专门按钮，遇到火情警情时，可直接报警。此外，幼儿园正门、食堂必须设置摄像头，但在“七色幼儿园”，这些都是没有的。
　　除了“园长办公室”，记者走遍了所有房间，连普通的灭火器都没看到。幼儿园唯一的对外通道通向大门，可那里是房间中最狭窄的所在，它充当着换鞋间，鞋架占据了较大空间，一旦发生意外，这里很容易发生拥堵。
　　所有孩子只能使用一个卫生间，即使是5岁左右的“大孩子”，也不分男女，3个小马桶一字排开，没有消毒设备，孩子们的毛巾就挂在厕所门外的墙上，虽然写了不同的名字，但谁都可以很方便地使用别人的毛巾。
      孩子自由进入厨房 
　　“我们的蔬菜都是用有机水泡过的，这样才干净。”厨房的阿姨看记者是中国人，高兴地聊了起来。 
　　厨房只有10平方米左右，按规定，幼儿园厨房不得少于50平方米。此外，非专业人员不能进入操作间，厨师进操作间前必须消毒。然而在这里，记者没看到任何消毒措施，甚至没有消毒柜、消毒灯，生熟产品只有一个洗池，食物放在一个普通的家用冰箱中，没有冰柜。按国家规定，幼儿园食堂每餐饭都要留样品，放在指定冰箱中，以备检测。这一程序，在这里是一概免除的。 
　　在记者暗访中，孩子们可以自由进入厨房，甚至有孩子能直接打开冰箱门，而幼儿园的教师也可以这样做。 “我们这里是绝对卫生的。”厨房的阿姨向记者保证道。 
　　教师资质有疑问 
　　如此不规范的硬件条件，那么这家幼儿园的软件条件如何呢？ 
　　“每个班都有一名日本教师、3名中国教师，即使是中国教师，也都是日语专业院校毕业的。”代旭说，但当记者问到她的履历时，她支支吾吾地说，她此前在别的幼儿园工作，到了“七色幼儿园”才学会日语。 
　　按代旭的说法，目前该幼儿园还设有分校，在齐家园外交公寓。记者暗访发现，这38名孩子被分成两班，但记者只看到一名日本教师，中国教师也没达到所承诺的两个班6名老师。 
　　记者随机与一名中国老师攀谈，她是去年刚毕业的，学的是日语专业，记者问她是否学过幼儿教育，她却没有回答。 
　　代旭没有为记者提供教师资质证明。此外，国家规定所有幼儿园班车司机必须接受专业培训，班车行走路线也需报当地公安局备案，但在“七色幼儿园”，只要会开车，就可以开班车。 
　　每月收费五千多元 
　　记者翻开该幼儿园的“简介”，它简陋到只是几张打印纸，但收费却不低：按“全托”算，入园费一次性先交3500元，以后每月“保育费”4500元，伙食费700元，这么高的伙食费，吃的究竟是什么呢？记者从菜单上看到，无非是煮“大根”(萝卜)、“昆布”(海带)、酱汤等，国内一般幼儿园每日要补两次膳食，这都会在菜单上列清，而“七色幼儿园”的菜单上并无此项。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，孩子们只能在活动间里吃饭，周围是他们活动时扬起的微尘。 
　　日本家长不了解中国情况 
　　虽然“七色幼儿园”的条件明显不符合我国的相关规定，但“七色幼儿园”自2006年开张以来，已大大方方地运营了3年多，而且还办了分校。然而条件这么差，家长怎么会放心呢？ 
　　原来，这种幼儿园主要针对日本在京工作人员，记者找到了2009年北京黄页的日文版，上面就刊载有七色幼儿园的广告。此外，黄页上还列举了四五家类似开在公寓里的地下幼儿园。 
　　在北京，常驻的日本人已近两万，他们对中国的情况不了解，以为中国幼儿园的条件就是这样，让日本家长困惑的是，这些幼儿园这么多年一直开办着，在公寓里公开揽生意，怎么可能不合法？知道真相后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日本家长对记者说：“在日本，非法办幼儿园这种事不可想象，是要戴手铐的。”他表示，在日本，哪怕只招一个孩子，也必须合法。 
　　绝大多数日本家长不会向地下幼儿园索要资质证明，在他们看来，幼儿园这么重要的地方，不可能不合法，即使有怀疑，也不知道怎样认证对方的资质。 
　　办理一家正规幼儿园，需经过以下程序：先到妇幼保健医院和当地卫生局办理相关证明，然后到教委获取办学许可证，再到民政局办理民办非企业法人登记证，再到质量技术监督局办组织机构代码，然后再到税务机关办理手续，最后到社保中心办理相关证明。 
　　“完全下来，需要的证件得一大摞。”办证难，运营更难，卫生局一个月要来检查好几次。 
　　这还是办国内的幼儿园，涉外幼儿园手续更麻烦，据记者了解，目前北京市合法的日语幼儿园只有一家。 
　　市场有需要，办理手续复杂，利润空间惊人，非法幼儿园便应运而生。 
　　“在中国办幼儿园想办就办” 
　　值得注意的是，在涉外幼儿园中，英语幼儿园大多会办理正规手续，而非法的日语幼儿园情况特别突出，此外一些小语种也存在非法办园的现象。 
　　日本地下幼儿园自2002年起就已进入北京，最早是“KanaDeru幼儿园”，以后有了“东进幼儿园”、“七色幼儿园”、“葵花幼儿园”等，其中“东进幼儿园”、“七色幼儿园”都有分校。由于长期无人过问，日本非法办园者胆子越来越大。在日本一份经济情报上，一名日本地方议员公开表示：在中国，办幼儿园千万不要和政府打交道，否则会很麻烦，大家想办就直接去办好了。 
　　这种非法办园的情况在上海也曾很普遍，但随着上海市加强管理，越来越多的日本人把目光投向了北京。 
　“2005年是日本人到北京非法办园的高峰，2009年是另一个高峰。”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。 
地下幼儿园为啥没人管？ 
　　非法办园，为中国法律所不允许，可为什么非法的日本幼儿园越来越多、生意越做越大？因为其中存在着法律的真空地带。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表示，从理论上讲，非法办园归教委管，但教委没有执法大队，只能依靠工商、公安。可工商也有难处，他们分不清哪家是非法的，哪家是合法的，而在一般情况下，公安局不能介入经济纠纷，特别是这些非法幼儿园都是日本人办的，比较敏感，有关部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。 
　　以“七色幼儿园”为例，“园长”阿比留惠曾因持有的签证有问题，无权在中国从事经营活动，幼儿园被公安机关叫停，但5天后，阿比留惠更换了签证，幼儿园则继续营业。 
　  工商部门曾准备处理一家非法日本幼儿园，甚至教委也开具了证明函，但具体应怎么处罚、处罚力度多大，工商部门也说不清楚，只好暂停行动。 
　　处理外国人非法办园，最好的办法是教委与工商、公安等部门联合执法，但工商、公安原本工作就很繁忙，很难抽出精力配合。 
　　“不是不想管，可如果管了没效果，非法经营者会更猖獗，反而影响政府形象。”那位知情人士解释道。他也同意，无限期的拖延不仅助长了违法者的气焰，也影响了合法经营者的利益。 
　　“合法的被管制，不合法的没人管，现实情况确实如此。”他说。 
　　公寓为非法办园提供掩护 
　　政府执法力度不足，非法办园者却背靠大树。 
　　非法幼儿园无一例外都开在高档涉外公寓里，办园条件差，孩子多，产生的噪音给邻居带来很大困扰，一位日本家长介绍说，在七色幼儿园，电子琴响起时，楼上邻居立即敲水管抗议，看到这一场景，他才感到这家幼儿园不正规。 
　　如此扰民，公寓为何不管呢？利益驱动使然。日本在华工作人员的房子多租在涉外公寓，反正租金是公司掏，贵一点无所谓，如果有幼儿园，他们会感到很方便。对于租金偏贵的涉外公寓来说，这是拉拢租户、扩大财源的好机会。在某些公寓，一些非法幼儿园甚至是免费使用房间。 
　　一位涉外公寓中的租户对本报记者说，他们的楼下就有一家非法的日本幼儿园，终日吵闹，多次与物业交涉，物业说可以提醒那家幼儿园注意，但必须留下门牌号。想到幼儿园男老板孔武有力的样子，这家租户害怕了，只好忍气吞声。 
　　为逃避工商部门检查，涉外公寓甚至为非法幼儿园办理相关证明，称它们是物业办理的临时“托儿所”，不收费，仅为业主提供免费服务，属于便民措施。这样，工商部门也无可奈何。 
　　非法幼儿园问题多 
　　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，目前北京非法的日语幼儿园已近10家，数百名日本儿童在其中接受教育，也有少数中国儿童，这些儿童的父母大多有在日留学经历，或正在日本公司上班，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从小学好日语。 
　　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国家长对本报记者说，她原以为日本幼儿教育很规范，但事实并非如此，条件差不算，课程也非常糟。幼儿园甚至教孩子识别中国台湾的“国旗”，还告诉孩子们，中国台湾是“独立的国家”。更有甚者，老师对孩子们说：“中国人都很脏，不卫生，不要过多与他们接触。” 
　　为预防H1N1，中国幼儿园坚持每天三检，一旦发现孩子体温上升，立刻会送往指定医院，但在“七色幼儿园”，无人负责此事。 
　　等待破解的死结 
　　“如果发生一次恶性事件，那么什么问题也就都解决了。”饱受非法幼儿园困扰的刘培军说。他举例说，在外地就曾发生过非法幼儿园失火事件，由于开在公寓里，结果烧死了几名孩子，差点引发更大的冲突。“如果H1N1这样的传染病暴发了，怎么办？” 
　　如果死的是日本孩子，问题会更加复杂，不仅有损中国的国家形象，对中日双方的经济、政治都会产生影响。 
　　合法办园，成本比非法办园要高得多。据测算，在北京，合法的涉外幼儿园至少要招到100名以上的孩子才可能赢利。 
　　看着非法者大行其道，刘培军甚至有时有点盼望出现极端事件，虽然他也承认，这么想很不道德。“可不出这样的极端事件，就是没人管。”他有些愤愤然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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